文/羊城晚報全媒體記者 吳小攀 實習生 劉天曲

7月20日，由中國文藝家雜志社主辦的“數字化浪潮下的藝術創新之路研討會——田流沙個案分析”以線上線下結合的形式在廣州舉辦。“光頭美女”是怎樣創作出來的？藝術IP是什么？數字藝術品有何價值、如何流通？都市生活里蘊藏著怎樣的精神品質？與會的海內外專家學者各抒己見。

著名畫家田流沙較早以獨具個性的油畫創作介入數字化生產，獲得廣泛關注，近日他接受羊城晚報記者專訪——

“光頭美女”靈感來自敦煌飛天

羊城晚報：這次以您的藝術為個案的研討會主題為“數字化浪潮下的藝術創新之路”，您的作品和數字化的當下有怎樣的關系？

田流沙：日常生活日益數字化，在這個浪潮下，從IP運作的角度來看，我的作品最突出的特點就是光頭美女形象，這個符號部分靈感來自敦煌的飛天，所以帶有很濃郁的東方色彩，通過區塊鏈數字加密技術的重新創造，變成一個數字藝術IP，是獨具個性化的數字藝術作品。這個數字作品也可能只是援用了我的某個作品的某一個部分，打個比方，我有一張完整的作品，但數字作品可能只采用原作里的一個頭部形象，然后通過二次創作和加密技術的結合，做成一個可供購買的數字資產的NFT（全稱為Non-Fungible Token：非同質化通證）作品。

羊城晚報：誰來購買？用來做什么呢？

田流沙：主要是比較潮流的年輕人，因為通過加密技術賦予它唯一性，擁有NFT者同時也擁有改NFT知識產權的現實使用，如可以應用做相關的衍生品，顯示在自己的包包上，鞋子上，絲巾或紅酒包裝上，變成一個鏈條上的產品，這樣，作品就不光是一個可以欣賞的藝術品，還可以進入日常的個性消費生活，讓擁有者獲得更多體驗和創造現實的價值，這也符合現在這種追求個性化消費的潮流。

羊城晚報：但是，一幅畫創作出來以后，我可以把它拍成照片，通過各種傳播渠道進行復制發送，只要像素要求不高，同樣可以達到類似的體驗。

田流沙：不是這樣的，它是唯一性的，通過區塊鏈分布式的存儲，具有不可篡改的唯一性，就像人有了身份證一樣，才擁有數字資產的價值。

羊城晚報：這種數字化的浪潮，對您的創作有什么影響？

田流沙：其實，真正的直接影響主要是在藝術品營銷和藝術鑒賞方式上。

羊城晚報：您認為藝術與市場應該是一種怎樣的關系？

田流沙：藝術與市場是一把雙刃劍，當你的藝術受到市場的追捧，作品價位越高，這說明你越受社會的認可和尊重。但如果僅僅是沉迷于商業價值，就會迷亂心智，也會削弱藝術創造的動力和藝術的神圣。

羊城晚報：什么是驅使您創作的動力？

田流沙：藝術的創作是藝術家的追求，也是人生的修煉。創作一幅作品需要有“誘因”，要有沖動和欲望，當你的沖動和欲望足夠強烈時，往往可以出現精彩的作品，會給你帶來驚喜。

創造有東方文脈的卡通藝術

羊城晚報：僅從您的作品看，有較為強烈的西方當代藝術風格。

田流沙：對，因為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我上美院的時候，接觸到較多西方的當代藝術作品，畢加索、梵·高、沃霍爾、威廉·德·庫寧，特別像威廉·德·庫寧更是我的偶像。

羊城晚報：作品里有亨利·摩爾、沃霍爾等人的影子。

田流沙：摩爾的內核是夢幻的感覺，但又好像抽離了現實，他們覺得美是需要距離感的，而我主要是描繪當下生活場景中的美女，但在現實中又找不到對應，同樣有神秘感，造成一種奇特的藝術感覺。

羊城晚報：相較于您的作品，岳敏君、方力鈞、張曉剛等人作品中的人物造型好像面部表情會更單一，甚至會更模式化一點？

田流沙：我也有模式化，但是我更多一些生活感在里面，生活在其中，而他們更多是一種抽離，和現實時空的抽離，我和現實貼得很緊密。商業生活、物質生活、都市生活，有人覺得沒文化，覺得太物質，太飄了，實際上同樣有一種精神品質在里面。

羊城晚報：您的藝術風格有沒有經歷一個變化的過程？

田流沙：大概是從2004年開始，在近20年的時間里我就一直追求現在的風格。早在90年代初期，我和黃一瀚老師等人發起了卡通一代創作風潮。后來我想要在中國傳統藝術中尋找新的可能，要創造有東方文脈的卡通藝術。于是，我去了敦煌，觀摩石窟壁畫，佛像的豐滿造型讓我震撼，包括嘴唇、耳朵及眼神，有一種十分東方的審美，給了我很大的啟發；結合當代生活體驗，創作出了光頭美女的形象，包括引起較大反響的《夜宴》《廣州故事》《十二釵》《踏春圖》等，其中有許多當下生活場景、狀態，作品中的每個美女都有很獨特的個體審美感覺和情緒。

羊城晚報：您的這種審美感受和個人日常生活體驗有關？

田流沙：是，在創作過程中，我不僅和作品對話，也和周圍環境對話，和朋友聊天，去體驗各種生活，都市化生活最后都在筆下化成一種華麗的時尚色調。我出生的年代是很窮的，大家都穿同樣破舊色調灰暗的衣服，所以對這種時代變革的感覺更敏銳。

羊城晚報：在2004年之前您主要也是創作油畫作品？

田流沙：是，但和傳統油畫不一樣，吸收了敦煌壁畫的技法，作品中有更多線條表現；從畫面的視覺感覺上，弱化立體，突出表面，處理成啞光的效果，比較平。對每個人物的情緒表達，尤其是美女，主要表現美、懶、慵，可以說是一種消費的物質的精神。

羊城晚報：但客觀地說，您這種畫還是無法歸入當下主流。

田流沙：我力求人性的自由釋放和個性審美的詩性追求。我1994年大學畢業，第二年就去巴黎辦個展，這在當時是很轟動的。在巴黎待了一個月，每天參觀博物館，蓬皮杜、盧浮宮，去了七八次，蒙馬特高地，畢加索故居，畢加索美術館、達利藝術館，里昂雙年展，塞尚的百年回顧大展……那時候，就下定決心做一個有獨立精神的藝術家，別的東西都無所謂了。

羊城晚報：剛開始有沒有不被接受的這樣一個階段？

田流沙：是有很大阻力的時候，只能靠自己的毅力去做。但我認為任何事情都要靠時間去檢驗，你自己要很真誠地去對待這個事情，把它做到極致。

藝術需要靈性、生活、情懷

羊城晚報：現在每年有很多美術專業畢業的，很多藝術家的畫技都很好，但作品真正給人印象深刻的不多。

田流沙：對于藝術來說，真正的藝術都是小眾，直抵靈魂的才是好東西。藝術不是技術的炫耀，其實掌握的技術程度如何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內心的感覺和藝術家靈魂的深處。你的觀察，你表達的東西準不準確，到不到位，能不能有所創造，能不能自圓其說、自成體系，這才是藝術品質的關鍵。技巧可以給藝術加分，但藝術不能僅僅停留在技術的層面，藝術還需要靈性，要生活，要感覺；沒有情懷，光靠技術去表達，藝術就比較蒼白。

羊城晚報：融通中外對于藝術家來說很重要？

田流沙：是的，比如，常玉作品中禪意空靈的品質，趙無極作品中宋元山水的高遠意境，他們都是人在西方，但在中國的古典藝術里去尋找發現藝術新的可能。

羊城晚報：您有沒有受到這幾個人的影響？

田流沙：不是幾個人，我是主動去尋找更多的藝術傳統，比如，敦煌的壁畫，它不僅是中國的，更是全人類的，是世俗與宗教的結合。比如，畢加索的立體主義，它不是隨便捏造出來的，他是從非洲的木雕里得到啟發，試圖從不同的視角去表達一個事物，去尋找另一種可能性；高更只能到塔希提島才能體驗到真正的質樸和純真，很東方或很神秘的色彩才能表現出來，形成他自己的個性化的一種美學理念。這也是我遵循的藝術法則。

羊城晚報：您認為怎樣才算是一幅好的美術作品？

田流沙：一件好的作品，首先必須吸引眼球，勾起受眾的好奇、欲望和想象，品味和回味其中的奧妙。倘若一幅作品放在你面前，但你熟視無睹，那就是一件平庸的作品。欣賞好的作品就像品嘗高級的茶，讓你回味無窮，想象無限。

羊城晚報：您的創作目標是什么？

田流沙：選擇做一個藝術家，必須有野心，那就是讓你的作品得以永生，流芳百世。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做好自己，一切順其自然。

羊城晚報：您如何評價國內主流的藝術創作？

田流沙：說實在的，藝術沒有具體的評判標準。當你需要用一個很具體的標準去界定，就要遷就，就沒有個性可言，就會出現假大空，這或許就是主流藝術的毛病。

?? 點睛

“光頭美女”的藝術IP從何而來？ 文郭 軍【廣東省文化傳播學會副會長、廣東省品牌研究會副會長】

田流沙是中國卡通一代藝術流派的發起人之一，其獨特的流沙黃和光頭美女符號享譽畫壇。當你站在田流沙大型巨作前，18米長的《夜宴》、12米長的《踏春圖》、10米長的《大消耗，廣州故事》、2.5米高的《十二釵》，還有40米的長卷《百美圖》等作品，不能不被他韻味獨特的光頭女子的神秘造型吸引。

這個有點“另類”的光頭女子的藝術IP從何而來？據田流沙說，是從敦煌的飛天演變而來。中外許多藝術家都從敦煌獲得過靈感，可見藝術創造中打破時空融通感悟的重要性。

田流沙在他的油畫作品里，人物形象造型放棄了西方油畫表現以色彩塊面明暗光影的立體表現，借用了東方敦煌壁畫的線條造型的表達。在油畫中用線條來表達人體的造型結構，是一種冒險，但恰到好處的線條造型的表達令作品獨樹一幟。

藝術史上，許多年輕時崇尚當代藝術的人，最后都回歸傳統，并由此獲得創造的新機緣。如畢加索的立體派來源于非洲的木雕，趙無極的抽象意境來源于宋、元的山水畫，常玉把東方禪的意境融入西畫里，日本的浮世繪啟發了梵高的創造熱情，甚至有人認為，風行世界的卡通畫發源于中國的西周時代。

數字化正在塑造我們的現實，有人預測我們的生活將越來越依賴于元宇宙，那么，藝術的審美方式也必將改變。傳統藝術的視覺審美和區塊鏈加密技術的結合，轉化為NFT作品，已然是一種世界潮流。它打破了時間和空間的邊界，更具有全球化的傳播力和影響力，更容易塑造藝術家的個人IP的影響力和引爆個性化的審美的訴求。把傳統和現代、東方和西方的審美融為一體，個人的藝術IP和個性化審美明確，便具備了打造優質數字化藝術品的條件。

一旦將虛擬社會的藝術品金融化的運行邏輯全部打通，做成經濟閉環，那么勢必有助于藝術品的金融化進程。當然，這也將為藝術家帶來更多創作靈感，幫助藝術家獲得更多關注，使更多杰出的中國藝術家和他們的作品得到傳播和流通，走向國際藝術市場。(更多新聞資訊，請關注羊城派 pai.ycwb.com)

來源 | 羊城晚報·羊城派

責編 | 吳小攀

校對 | 李紅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