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監獄里從不會孤獨;
因為偷竊被警察抓去問話,那是“ 這輩子頭一回有人愿意傾聽我說什么 ”;
……
在日本,和老齡化問題同樣突出的,還有女性貧困。
東京地鐵站和CBD附近,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時常穿梭著這樣的年輕女孩:
她們拖著五顏六色的箱子,穿著入時,碰到寫有「內有插座」的咖啡店便推門而入。
她們不是游客,漂泊已久,無處可去,每天將全部家當放進行李箱,輾轉各個24小時咖啡店,靠手機草草打發一晚,以及,等待援交客人的來電。
這些十幾歲、二十歲出頭的「拉桿箱少女」,一開口就讓人震驚了:
我未成年,做援交掙錢,現在在等男人電話。
能活到30歲就知足了……到了30歲就夠了吧。
啊?夢想嗎?已經放棄了。
雖然也曾想過自殺,但是我沒有割過腕,也沒有吸過毒,什么都沒做過。只是這種壓力無限地膨脹,真想找個東西砰砰地砸它個稀巴爛。
……
她們數量龐大,成群向色情業投靠,一切只是因為,她們來自于單親家庭,有一個無論多努力也賺不了錢的母親。
在日本,貧困已經出現代際傳遞,并且在女性中更加明顯,一個單親媽媽更容易培養出一個赤貧的孩子。
代際貧困
“ 像普通人一樣生活就好了 ”
19歲的彩香住在東京一家網吧里,狹小的包房里掛滿了衣服和包包,多一個人立刻讓原本擁擠的空間變得更加逼仄。
住在網吧有很多好處,這里每天只要1900日元(110人民幣),可以用網吧地址辦理居住卡,還能接收快遞,免費的飲料無限供應,比起在外面租一套房子省錢很多。
彩香全家——她的媽媽和妹妹——也住在這里,然而即使這樣,兩年半以來,她們依然過得很拮據。
彩香和妹妹一天只吃一頓飯,一般買一個面包,兩個人分著吃,能吃上一個罐頭,就算是打牙祭,餓了就拼命喝網吧的免費飲料充饑。
說起最想吃的東西,是媽媽三四年前做的火鍋。
比沒錢更恐怖的是,兩姐妹正逐漸喪失融入主流社會的能力。
妹妹14歲,本該念初三,但自從搬來網吧后,就變得討厭外出,整天坐在電腦前與陌生人聊天。
她有時也會生病發燒,但因為沒有醫保卡,無法去醫院,只能在房間里一直躺著。
而姐姐彩香,明知自己必須改變現狀,每到需要付諸行動時,又會心生悲觀,什么也無法做。
姐妹倆的母親做勞務派遣工作,連自己的溫飽都是問題,對于她們的幫助僅僅是每月補貼幾萬日元。
似乎沒有了丈夫的家庭,生活就變成了一潭深淵。
越努力,越不幸
“ 我的生活不會改善,將來會怎樣已經一目了然 ”
和電影不同,現實往往是:即便付出了百分之兩百的努力,結局也難免一場空。
而這片國土上,還有無數踐行自強信條的女孩,前赴后繼奔向這樣無解的生活。
敏枝離婚后,前夫便漸漸失去了聯系,身為合同工的她為了能夠有社保,并在工作中提升自己,鼓起勇氣向公司申請改變雇傭方式。
兩個月后,情況卻越來越糟糕:
加班多了,從回家到孩子入睡只有2-3小時,這段時間里她要給孩子做飯、洗澡、哄她睡覺,沒有太多溫存時間,她總是催促孩子快點、快點,但小朋友卻不會如此聽話。
社保扣掉后,薪水更是比合同工少了一大截,因為加班,孩子的托管費也在飆升,困頓的生活雪上加霜。
“看到這兩個月的工資單,
我才知道我的生活不會改善,
將來會怎樣已經一目了然。”
合同工和臨時工在日本絕非個案,她們之所以普遍存在,是因為這種制度天生為家庭服務。
全職主婦依靠兼職工作賺取補貼,同時兼顧家庭,加上正式工丈夫的收入,足以衣食無憂。
非正式工收入低,不能享受社保和日常補貼,也沒有晉升空間,但在女性將全職主婦作為畢生事業的過去,她們不用關心,也并不介意。
女性以結婚為人生的上升通道,這種社會通識導致她們的生活質量極大程度依賴于丈夫的工作和人品,離婚 or 嫁錯人,約等于破產。
隨著單身率的攀升和經濟的下滑,合同工制度的默契并未被打破,反而成了女性經濟力提升的枷鎖,越來越多的獨身女性得不到一份正式的工作,補貼逐漸成了她們收入的全部組成。
非正式雇傭的女性每年都在上升,高達80%處于貧困線以下,在此基礎上,她們的薪酬還是非正式雇傭男性的八折。
40歲的晴美,兢兢業業過完了獨立女性的標配前半生:畢業于國立大學,托業考試拿了800多分,英文流利,在上市公司工作。
直到她因為前夫工作調動而選擇了做全職主婦,失去經濟來源的同時,也失去了枕邊人的體恤與尊重,生完孩子,前夫對她展開了長達10年的精神暴力。
對于一個履歷良好的女人,從生活乃至事業全方位地否認和打壓,遠比拳頭帶來的效力驚人。
前夫時常對她說,「你明明就是靠我養活」、「才沒有公司要你呢」。
他忘記了她生育前也是高級白領,也忘記了是他自己將所有的錢握在手里,最后敗光在股市,要靠借貸過活。
離婚后晴美本想憑借流利的英文找到一份正式工作,卻被迫成為三年甚至三月一簽的臨時工,做著和技能點毫不匹配的客服和文員。
轉正是一堵高墻,赫然立在獨身女性的荒野人生里。
賣春店
“在夜店我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當社會制度已經無法給奮力掙扎的女性以庇護,灰色產業便趁虛而入。
在日本,夜店的網站招聘里,常常會寫上「歡迎單親媽媽」、「宿舍與托兒所設備齊全」等標語,這些地方為女員工提供免費住宿和不需要排隊的托兒所,一口氣解決了她們生活中最難的問題。
相比回到主流社會的重重障礙,賣身之路堪稱便捷。
27歲的幸惠在單親家庭長大,她和做護士的母親關系不好,離家出走后,母親甚至沒有去找過她,被中年大叔騙到至今還在還債,從沒被人真心在意過的她把夜店當成了自己家。
夜店工資一般是日結,為了防止幸惠揮霍,店員會幫她把錢封進信封,放在金庫里保管。
“店里的人就是我的家人,
這家店就是我的家,
放假的時候我也會到這逛逛。”
小花是夜店的人氣公主,21歲的她已經有過一次婚姻和一個孩子,新男友支持她的工作。
小花每天早上六點起床,一手抱著女兒一手做早餐和帶到托兒所的晚餐,女兒吃完飯后她梳洗準備上班。
從粘假睫毛的那一瞬間開始,她仿佛就從母親切換到了女人模式,連說話的語氣也從沉穩變成了嬌嗔。
她一個月可以賺30萬日元,在她看來,這行錢很好賺,但她的愛好卻是存錢,還給自己和女兒都買好了保險,因為「這份工作不長遠」。
沒有一家夜店會允許女孩們長期干下去,不斷換新人才能保證品質的穩定,這里只是女性短暫的人生庇佑所,到了時間,她們依然必須離開,去面對外面的風浪。
夜店彌補社會保障的缺失,提供短暫的便捷和高收入,同時也了閹割了女性的生存能力。
年長色衰后,貧窮依然是揮之不去的人生關鍵詞。
嬰兒籃
“ 每一次胎動我都覺得惡心 ”
家庭不幸、離婚帶娃、流入夜店、沒錢生育……環環相扣,困住一代一代渴望改變的女性。
為了阻止貧困向下一代傳遞,有公益組織提供了一個解決辦法:放棄孩子,獨自生活。
嬰兒籃就是這樣的組織,他們接納無力負擔生活的懷孕女性,照顧她們起居、幫她們生下孩子,再將孩子送給有能力撫養的人家。
這里有個殘酷的規定:生完孩子后母親不能再和孩子接觸。最多在分別前抱一下。
因為剛剛生育完的母親精神狀態很不穩定,長期接觸寶寶會動搖她們之前的決定,但迫使她們將孩子送人的生活環境卻并沒有改變。
來到這里的女人形形色色,對待即將出生的孩子,她們的態度也各不相同:
29歲的真由在夜店上班,和現任吵架分開冷靜期間,她懷上了前男友的孩子,處境尷尬加上投資失敗,她選擇了嬰兒籃,并打算產后立即復出。
“希望他們能一直陪在孩子左右,因為這是我最無法做到的事情。”
23歲的網癮少女陽子,幾乎將每月所有收入(30萬日元)都用在了打游戲上,最后淪落到住網吧、沒錢打胎的地步。
“要是問我有沒有做母親的欲望,我可以坦白地說,沒有。”
23歲的理慧,在夜店工作期間,懷上了客人的孩子,但她連對方長什么樣都記不清。
“我沒有跟肚子里的孩子說過話。每一次胎動只讓我覺得惡心。”
“一文不名,憑著一腔熱情離開家鄉,剛開始連生活費都沒有。”
“我沒吃過避孕藥,也多次做過那種危險的事……”
然而,沒人知道,這些失去了孩子的女性,人生是否能就此煥然一新。